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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笑生生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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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白的瓷碗,纸笺在碗中燃烧,燃成黑灰,最终灰烬消散,化作乌有。

“好了。”七叶对着眼前人点点头。

“谢谢。”眼前人嘴角扬起和煦的微笑。

“请问,这附近是否有茶楼或者茶馆?有些渴。”温文尔雅的男子礼貌地问。

“扑通”的声音不间断地传来,而且一声比一声响亮,甚至还夹杂着撕扯破布的“刺啦”声。七叶假装听不见,转身从货柜底下取过一个纸包,拿在手里。

“以前斜对面就是茶楼,可是现在没有了。”她笑笑,摇动手中的纸包,“不过如果你只是为了解渴的话,我这里也有茶水。”紧接着她皱起眉头看向铺子里面,“不过你怕是得稍微等上一会儿。”

男子亦笑,随和地点点头。

想着可能是铺子里面的扇童又在搞什么幺蛾子,七叶有些不耐烦地循着声音快步向后面走去。穿过中堂,中堂没人。声音似乎还要更远些,看样子应该是从园子里传来的。但她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暗红色破烂长袍、披头散发的人伏躺在地上。

这样的场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,人会打架,鬼自然也会,况且鬼死都死了,打起来也就更肆无忌惮。但是突然出现这么个鬼倒在自家的驿缘阁里,七叶就算是心大得没边儿也着实是吃了一惊,她连连后退,一直退到门槛,一不留神被绊了一下,栽倒在地。

光滑的青砖面,摔得很痛,痛得七叶龇牙咧嘴:“扇兄。”

“阿扇。”

“老不死的扇精。”

她痛苦地歪坐在地上,嘶着嗓子想叫扇童来看,叫了半天却没有回应,死孩子,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。七叶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,踉跄两步,拍着袖子上的尘土。发髻本就松散,这一摔就彻底散了开来,长发全都披散下来。

“叮。”长簪不留神,掉在了地上。簪端的青珠随着木炳转了两转,闪动着柔和的青色微光。她特别喜欢这根簪子。所以“叮”的一声,虽然很轻,但她的心肝还是不由得颤了颤,连忙弯腰去捡。手一伸,正抚上另一只血迹斑斑的手。

“啊!”七叶的手条件反射地一缩。不过七叶毕竟是七叶,常年做鬼生意也被吓出了门道,她脸色一变,毫不犹豫地伸脚,狠狠地踩了下去。

草鞋,底面满是坚硬的草茬儿,这一下必然很痛,但对于魂灵来讲却是不会留下创口的,有效又人道。可是这次,七叶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尖叫声,受了她这狠狠的一脚,那手动也不动。她抬起脚,只见整个鞋底已经鲜红一片,再看那手也已经血肉模糊。

不是魂灵!她一个激灵跳开,只听见从地上传来一阵压抑的清咳和粗喘。

七叶惊得一抖,那只手会流血,他是人?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,七叶眯起眼,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,蹲下。

裸露的皮肤上露出脖颈洁整的颜色,七叶将他翻动了下。鼻息尚存,但毫无挣扎,显然已经晕了过去,长发遮面看不出容貌,唯有一身红衣在胸口撕裂开,露出微有些麦色的皮肤,配上隐隐约约看得见的挺拔的鼻梁,显得很是英气。再向下看去,只见那人腰间的衣褶中插了几根长长的小木条,很是显眼。小木条上刻着符文。尽管血迹斑斑,七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,那是一把卦签——他是之前那个想要她性命的算命人。

“冥大人,你在附近吗?”

没有人回应,她记得之前的确拜托过冥大人帮她找到算命的人的。可是,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。

七叶皱起眉头将那人一推,将他遮脸的长发撩开。只见眉眼凌厉,脸型消瘦,下巴隐有未刮净的青楂儿——竟是个男子。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,早已被沾染的血糊了一片,血腥味冲鼻,让人想吐。

这人身上并无血迹,却为何?难道是?七叶下意识地捏了把那嫣红的衣角。

血珠滚滚而落。血衣。

还不到申时,街道上很是冷清,又是近秋的时节,这时候来一杯热茶很是得当。

“只喝茶不聊天儿,好像总是让人感觉缺点儿什么。”七叶瞥他一眼,素手执壶,高抬微倾。清泉入林,花香四溢。

男子拈起茶盏,微笑道:“舒州天柱剑豪,虽不峻拔遒劲,但最是芳香甘美,是燕北难得的好茶。”

“行家啊!”七叶赞道。

“我少时便住在舒州,那里没有严寒,叶四季都绿,花四季都开,很美,和这里景色完全不同。”男子的眸光无比温柔。

“的确很美,我幼时也曾经在天柱山那里住过一段时间,那里的风景让我留恋过很久。”

“是吗?”男子饶有兴趣,但却很是有礼貌地打量着七叶,“说不准,我们当初还曾碰见过。”

“或许啊。”七叶嘴角一扬不置可否,拈起茶盏小口轻抿。

舒州堰定城。

葫芦街南头有一间破瓦房,瓦房里住着姓顾的老两口儿。老婆子是个典型的泼货,前些年骂街的时候太激动,一口气没喘匀早早地去了,老头儿是个很出名的酒鬼,堰定城里凡是有个骰子的赌坊,无论大小,里面的伙计都认得他。这老两口儿有个好儿子,大名叫顾三金,小名八两,模样清瘦白净。

老两口儿年轻的时候便忙于各自的那摊“营生”,很少回家。小八两通常出门一玩儿就是十天半个月。最长的一次是十二岁的时候,去了整整一年,回来之后瘦得只剩皮包骨头,却得了五本书和一手好字。同年,他凭借一手好字和笑盈盈的脸儿,向一家小书画坊赊了二十两银子,然后凭借这二十两银子报了县试,两个月后又参加了府试,又隔了几个月参加了院试,出人意料,连考连过。不但连过,成绩还极好,竟中了禀生。要知道在大燕,禀生虽然没有官职但却同样是吃公粮的。消息一传出来,羡煞旁人。

儿子的粮自然就是爹的粮,他爹什么德行,邻里街坊都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,除了骂骂自家儿子不争气,没有谁不感慨老顾家祖坟青烟冒得旺,旺得简直蹿火苗。八两那糟心爹对他,除了日常醉酒打骂出气,一顿饭最多只给他一个饽饽,其余无论生死去哪儿都是不管不问。

模样俊俏,每月带公粮回家,没准儿以后还会当上大官接老两口儿去京城享福,这等好儿子简直就像白捡的宝。大家伙儿议论着、眼红着,转眼过了两个新年。

新年之后的早春三月,嫩绿喜人的季节,再过小半年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之期。附近的人家赶着给八两送盘缠,都琢磨着这孩子打出生日子便过得苦,堰定城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,巴望着将来他要是做了大官千万能稍微念着家乡这边的好。

钱少的出几文,富裕点儿的出一两。赶着老头儿不在家,八两一个人的时候,乡里乡亲的几个人凑起一小堆儿,上了南头破瓦房的门。

这一天是二月初三,宜断蚁、祭祀,余事勿取,忌斋醮。

老酒鬼不在家,开门的自然是八两。几日不见,他脸上又添了新伤,也瘦了很多,眼有些红肿,之前身上那身蛮不错的衣裳已经换成了粗制的麻布长袍。

怕老头儿突然回来撞见,几个人草草说明来意,紧接着就七手八脚地挤上前将好意塞到他手里,硬要他收下。八两认真地听着,听完了,先是一愣,后便摇摇头,将那齐刷刷伸来的手轻轻推了推,笑着道:“谢谢,不必了,我爹已经将我卖去了眉江州。”

一众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。听过卖田、卖房、卖女儿,还是头一次听见有卖儿子的,还是个吃公粮、马上要中举当大官的儿子,真是惊天地泣鬼神。

第二天消息就炸开了,很快有人了解到,买人的是燕北的一户前年刚开花的土财主,买过去不是做儿子,是做入赘的女婿——三百两银子。要说三两还好办,这三百两……实在是一个让人想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价位。

这个消息让无数想嫁给八两的姑娘心碎,大家都认为他不会忍。有人猜测他会逃走,有人猜他会投河,当晚还有人偷偷地在顾家的破瓦房门前听守,但一夜寂静,没有任何声响。

第三天,一辆小马车从葫芦街的街头疾驰而过,溅起尘土飞扬,惊得鸡飞狗跳,从此舒州再也没人见过八两。

眉江州没有八两,只有个倒插门的女婿,叫运生,取“孕生”之意。眉江州其实也没有姓姚的土财主,只有一个假装自己姓姚的女土匪。

这是一伙土匪,大概有七八十人,为首的名叫笙枉,挺拗口,但跟她手下的梆子、腿子、凳子、椅子相比总还文雅些。理论上干这行不需要什么舞文弄墨,能抄家伙削人就行了,但匪头子笙枉却不这么想,因为毕竟自己还是个书香门第的出身。

是的,书香门第,她还记得。书香门第的小姐上山当土匪?除了她自己,谁也不知道原因。但民间倒是有些猜测。其中稍微靠谱点儿的怕是就要牵扯眉江州之前发生的一件离奇事,说起来那还是在五年前。

乾定元年,刚刚继位的新帝第一次下令亲征讨戎,当时的新帝只是个半大的孩子,还没显示出自己的雄才伟略。消息一传出,眉江州和白山州百姓叫苦不迭,怨声载道。一时间,民心惶惶,有些大户人家都已经开始暗中收拾行囊、变卖土地,准备往燕南迁家。

孟家便是眉江州的大户人家。世代书香,祖上出过探花、榜眼,任过文职的更是不计其数,现在的孟家老爷孟恭长虽然只是身居文职散官,但因家底殷实,日子依旧过得富裕。孟恭长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,大儿子和长女都已婚配,二儿子虽幼但颇有才名,孟恭长最是疼爱。小女儿亦是聪慧持礼,举止端庄,只是心性有些高,时常出言不知天高地厚,让他疼爱之余更是头疼。

此番见得州里大户一家家都议着往燕南迁家,孟恭长即使开始无意,渐渐地,也不由得动了心思。就在他动了心思,准备和夫人、大儿子具体商议的时候,出了大事——小女儿不见了,连同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婢女也跟着不见了。

问其他婢女,二小姐昨儿晌午去哪里了,都战战兢兢地回答去郊郭抓蟋蟀去了。再问是郊郭哪里,却又都不知道了。孟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孟老爷也气得直跺脚,登时便要派家丁去郊郭找,还没张口,却听到门外忽然有人喊叫,说在今天早上曾经在郊郭看见过孟家二小姐。

孟恭长连忙追出门去,只见来人是个痞子模样猴精似的人物,吊儿郎当,气不打一处来的他抓住那人衣领便喝问。一向文绉绉的孟老爷一副凶悍相,那人被吓住了,话也说得吞吞吐吐,半晌方才道出原委。

他是城北人士,昨夜在郊郭宿醉,晨时方醒。醒时,天才蒙蒙亮,他睁眼便看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三个身影,两个大一个小,衣着光鲜似是女装,正蹲在一块石碑前围成了个圈儿,对着什么东西正在念叨。

他正奇怪荒草甸怎么会有石碑,于是乎支起身揉眼细看,这一看才发现那石碑虽不大,但却分明是块墓碑。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乱坟岗里睡了一宿,回头一看,一张被烤焦煳的、爬满蠕动蛆虫的脸蓦地入了眼,吓得他嗷地一嗓子。这一声不要紧,前面的三个人猛然转头,六只眼“唰”地直勾勾盯了过来,他瞬间醒了个彻底,撒丫子便跑,一直跑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敢停住脚。

晌午惊魂未定的他进了城,一进城便听说孟家二小姐和两个婢女丢了,孟家二小姐虽年幼但才高貌美,相传官禄宫有粒朱砂痣,算命的说过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,大富大贵的面相,在城里传得是人尽皆知啊。他再一回想那墓地里的三个女孩儿,其中一人似乎便是官禄宫有一颗朱砂痣。于是他干脆到孟家门前听消息,听说孟家二小姐正是在郊郭丢失的,他便有心帮忙……

“给他银子。”孟恭长松开手,厌恶地将那人一推。旁边家丁将几块银子揣到他怀里:“喏!”

“好好好。”那人得了银子,笑得脸都似要裂开了,一溜烟地小跑,转眼就没影儿了。

唉!一个女儿家才多大点儿就学得彻夜不归,竟然还是在乱坟岗,这些年的女则、女德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。平日里以为她只是心性高,磨炼几年便好了,没想到现在不但没改好,反而更放肆了。

“唉,”孟恭长气得头疼欲裂,声音发抖,“你们几个,捡条麻绳,随我去郊郭把那不争气的丫头绑回来。”

“是……老爷。”几个家丁被吓得一激灵,连忙应诺,向后房跑去。

荒草萋萋,哀虫悲鸣,虽然是艳阳当头,但带着秋日的萧索寒意。孟恭长带着一伙人紧赶慢赶到了小痞子所说的乱坟岗。这处乱坟岗虽说名是乱坟,但实际上碑墓还算齐整。放眼望去,根本没有人影,定是又往别处去了,孟恭长挥手指了几个方向,使手底下人去附近找,自己则独自向坟地里走去。他一向不信奉鬼神,但那个小痞子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,任谁都会听进心里。

找了一大圈,只有冰凉的墓碑、干枯的荒草,并没有看见什么焦煳的尸首,孟恭长开始怀疑自己是上了当。正当这时,吵吵闹闹的声音从一边的荒草地传来,他扭头一看,是群送葬的人。为首的是两个大小伙子,抬着一铺盖卷,铺盖卷外荡着杂乱的长发,后边的人扛着锹,几个人嬉笑扯皮,慢悠悠地走着。他们走到离孟恭长不远的地方,将铺盖卷往地下一掼,便开始嘁里咔嚓地挖坑翻土,很快空气中弥漫了新鲜泥土的潮湿气息。

孟恭长走上前,其中一个裸着半身的男子斜他一眼道:“是定庄的李婆子,认识?”

孟恭长愣了下,有些尴尬地摆手:“不认识,不认识。”

男子一脸“不认识你看什么看”的表情,转身扛起大锹继续干活儿。

“老爷,都找了,没有,就连定庄把边儿的几家我们也都敲门问了,没有见过小姐的。”几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跑来,边跑边喊着。

“唉!”孟老爷眉头都拧成了疙瘩,急得直跺脚,不住地捋着胡须。

“老爷,我看那小痞子话也没有个准头,要不咱……”一个家丁扯着衣袖,擦着额头的汗粗喘道。没等他说完,一个粗暴的声音插了进来:“喂,脚挪挪。”

家丁低头一看,只见自己一不小心竟踩了尸身露出席卷的长发。那家丁平日里是个信奉鬼神的,连忙抬脚挪开,低头道歉,可是那头发似乎有些黏性,竟粘在了他的草鞋底上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“对不起有什么用,抬脚啊!”

那家丁急得脸通红,用力地想甩掉脚上的头发,却怎么也甩不掉。

“怎么回事?”一旁一直在挖坑、虎背熊腰的一个中年人皱起眉喝问。

“头发粘脚上了。”这边扛锹的男子喊道。

“扯开不就完了。”

“扯不开。”

“废物!”中年人啐一口,将手中家伙往地上一扔,弯腰拢起那席卷,向自己这边狠命一扽。“哗”的一声,皮肉划过竹席的声音。头发没掉,头直接掉了。一颗头从席卷口叽里咕噜掉了出来,吓得所有人连连后退。那家丁更是“扑通”一下,瘫倒在地,狠命地拖拽想要躲开,但是那人头的头发还粘在他鞋上,怎么也甩不开。再看那人头,眼瞪如铃,头发黝黑,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,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婆子。

“是慧儿!”另一个眼尖胆大的家丁失声尖叫。

“真的是慧儿!”孟府的家丁都大叫起来,皆面色如土。

慧儿,是二小姐身边的婢女!婢女已经身遭不测,那……

“是慧儿!”孟恭长扑上前去,“女儿啊!”他仰头凄号,连喊三声,接着便倒地不起,再没了声息。

人头在你们抬的草席子里,李婆子尸身又不见了。两边就这样闹了起来,这一闹便闹到了府衙。府衙的青天大老爷姓张,是个举人出身,比孟恭长大上两期,平日里有些个小贪,但断案还算公平,尤其是大案从不含糊。人命当然是大案,可是这次的大案却是难理。无头无脑无逻辑,像戏本子里的鬼故事一样。

张青天大老爷明镜堂高坐,拄着下巴,听着孟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泣诉和汉子那边一口一个“冤枉”的叫嚷,脑子里是半点儿头绪也没有。

“罢了,罢了。”张青天大老爷“啪啪”地用力拍着案桌,“证据不足不能定罪,但,来人,先把那几个汉子给我抓起来,然后六子,你带几个人去给我满城找,一定要找到孟家说的小痞子给我带来。”

“是!”

“今天先这样吧。”张青天揉着脑袋摆摆手。

府衙办事也算利索,第二天便有消息传来。小痞子找到了,就在不远一处泥泞的农田里,剩了个囫囵尸首,皮色紫青,嘴眼都龇裂开了。泥地没有挣扎过的痕迹,很显然是中毒致死。尸首脸上扔着张古旧的包袱皮,包袱皮上没有记号,但孟家人一眼便认出那是二小姐的东西。

那是大概半个月前出现在二小姐房里的,用来包着块方方正正的物事,二小姐宝贝得很,三四天里就轮了十多个地方换着藏,最后终于被她藏得谁也不知道在哪里,没想到竟在这时候又出现了。这下子事情更复杂了,难道是孟二小姐杀了小痞子?再看那尸首周围的泥塘里仅有的三串脚印,一串是小痞子的不用说,其他两串小巧,不似男子,很显然是两个女孩儿的。

证据简直确凿得吓人,却又漏洞百出,而漏洞又无法用常理来填补。

倒霉的是孟家人。先是以为自家女儿被他人害死,现在又是自家女儿害死了别人,孟家此时早已乱了阵脚,孟老爷受吓至今未醒,孟夫人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,只是日日啼哭,二少爷还小,大小姐远嫁,大少爷不在家,下人、丫鬟更是不顶事,一大家子人乱成了一锅粥。

张青天大老爷也是急得不得了,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么离奇的事,怕是不久就要传到上头去。十人成虎,一个州的人把故事传来传去,那传出去的故事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了,可真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。另一边,还有之前那群汉子的家里人天天上衙门口哭喊申冤,要求放人。张青天大老爷真是急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
就在这时,上面亲征的御令终于下来了,除了眉江州这里守边的军队之外,还有三路也都开始向眉江州聚集。京城离眉江不过七八天的脚程,即使皇帝的人多,十天左右也一定到了。戎狄也已得了消息,很是不屑,日日策马扬鞭在边境迂回,用这边听不懂的粗话谩骂。

一场硬仗已经在所难免。眉江州里能往南迁的大户都迁走了,只剩孟家乱得人仰马翻,没了主心骨,更谈不上南迁。好在紧要关头,孟家大少爷回来了。孟大少爷已听说二妹的事,但等也等不到结果,还需为活着的十几口打算。他当机立断,回府当夜便雇了十多辆马车,载着必要的行李,一大家子人就匆忙上路了。孟夫人念着女儿,死活不肯走,被硬拉上了车。当晚,整条街上都响彻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号。闻者莫不垂泪,却又无可奈何。到了第二天晨时,孟家已经大门紧锁,人去楼空。

三个月后,戎狄两个部落伤亡惨重,落荒而逃;新帝得意收兵,胜利回京。

时局难得的平稳,眉江州南迁的大户纷纷又举家回迁,但孟家没有。又过了五年,孟家还是没有回来。

就在同年,两州交界的白山上出现了一伙草寇,搭草堂数十,立“姚”字大旗,白日里操练,晚上便满山流窜专劫赶夜路的富商,凶悍残暴,而且不只抢银子,像穷疯了一样什么都抢,锅碗瓢盆、书画娟布,有时候甚至连衣裳都扒。更奇怪的是,这些匪徒都是些扮得男子模样的女流之辈,为首的是个高挑女子,甚少露面。

这个女子便是笙枉。

少有见过她的人都说虽然模样已经不像,但她官禄宫上的一点红痣与之前的孟家二小姐简直一模一样。

壬戌日,午夜。

马车风风火火地穿梭在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之间,冲破漆黑的夜幕,驾进白山深处的密林中,最终停在姚家大旗下。旗下的泥土里深插着根碗口粗的木桩,木桩的顶上燃着火焰,冒着白烟。

驾车的老翁缰绳一扔,旋身跃下,扯掉粘在脸上的白须、白鬓,抖掉头巾,长发一泻如瀑。她伸手往后面车里一探,便提溜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,她将那人扽到地下。

“呜——咻。”响脆的口哨声在空中响起,只是一瞬间,呼啦一大群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虽然都是男装,但身量瘦小,一看便知都是女流之辈。这些女子叽叽喳喳叫嚷着前来,把马车和马车下的那个人一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“干得漂亮!”脆朗的女音,枝叶哗啦作响,伴随着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人群中,原本吵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。

“家主!”众女子齐刷刷地颔首抱拳,单膝跪地。

“起!”站在正中的女子高昂头颈,瞥了四面一周,挥挥手。

高挑的身材,白皙的肤色,眉眼如画,眸光辗转间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骄纵,很显然,她便是笙枉。

“头套摘了!”她向地上人努努嘴。

之前扮作老翁的女子点点头,上前一把扯下地上人的头罩,露出张因路途颠簸而折腾得惨白的脸来。

笙枉从旁边人手里接过火把,上前慢慢蹲下,伸出根指头,猛地发力挑起他的下颌。焰火在他的眸中闪动,再进一寸,便要燎到长密的睫毛。

憔悴了点儿。

“不错,是他。”笙枉满意地点点头,就是当初画像上那张让她一眼相中的脸。

一旁围观的人群挥舞着手中的火把,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。

“来,兄弟们。”笙枉高声喊道,“把他给我抬进草堂,洞房喽!”

“噢——”众人呼喊着一拥而上,七手八脚地扛起地上的人。

洞房是这里最大的一间草堂。草堂之内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喜字,碗口粗的红烛,床榻、幔帐也都是满目的鲜红,连长桌都铺上了嫣红的桌布。乍一看艳得有些晃眼,有些吓人。唯有床榻里面的墙上有一幅剪纸不是红的,金灿灿的与众不同,图案是龙凤,远看有点儿像正在啄虫的母鸡。质量不太好,却是笙枉亲自动手剪的。

几个姑娘抬着运生,将他扔到床榻上,然后又七手八脚地胡乱将他身上捆绑的绳索摘掉,将口中的堵布抽掉。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床榻上的人发出猛烈的咳嗽声,惨白的脸瞬间通红。他挣扎着要站起身,可是被捆了两天一夜,手脚早就僵麻,半点儿力气也用不上。

“本姑娘要洞房了,都出去吧。”笙枉身子前倾,半拄在床沿,抬手摸摸他汗津津的脑袋。

“是!”旁边姑娘得令,知趣地哄笑着一溜烟跑没影儿了,临出门还体贴地将门楣上翻卷的草席撂下。

瞬间,草堂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和满目耀眼的红。笙枉直起身,略略往旁边挪了下脚,昂起头,邪魅地一笑,伸出根指头,对着床上的人漫不经心地一挑:“脱!”

运生双手拄着床,勉强抬起了头,咳得已是几近虚脱,嗓子如火燎般疼痛,虚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。

“难道还要娘子我帮你?”笙枉见他不动,厉声道。

她不知道,此时的运生就算是想动也都不利索,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故意和她作对。
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笙枉柳眉倒竖,大步上前扬起巴掌狠扇在运生脸上,打得他扑倒在床。

运生紧咬牙关,挣扎着要起来,笙枉翻身上床,往他腰间一跨,狠狠将他压倒回去。

笙枉一只手发力地将他的脸扭转看向自己,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胸口去撕扯他的衣裳。衣裳的料子是很厚的粗麻布——一种穿起来不舒服、撕起来也不方便的料子。笙枉手脚并用,咬牙切齿地撕了半晌,也没撕动半分。

太丢人了!笙枉脸都羞红了,气得直接从床上蹦下来,冲出内室,消失在了纱帐后。只听到门外传来笙枉的高呼:“拿剪子来!”

紧接着是一个姑娘的声音:“家主,别啊,三百两呢,可是挺贵的呢,您要是不满意……”

“胡说八道什么鬼,死丫头等会儿再收拾你!”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,笙枉气呼呼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内室里。此时,得了空的运生已经撑着身子坐起。笙枉一笑,单手转着剪刀,大步上前,轻而易举再次将他按倒:“别动!”

果然有剪刀就快多了。

和她的彪悍相比,运生微弱的反抗简直就像挠痒痒,他的一身衣裳很快就被剪成了碎块块丟在地上。

笙枉顺着那单薄的胸口向下看去。嗯,该有的都有。加上脸不错,会识字,三百两还算值。

她一甩袖子,下床,将丝带解下,外罩的大红长衣脱掉,只留里面素色的襦裙,将长桌旁的小凳上之前姑娘们留下的一块方帕子取来。

“垫着。”她命令运生道。

运生被压得动也动不得,嘴角虚弱得撇撇,像是要说话,却发不出声,眼睛里飘过丝情绪。

笙枉是个眼尖的,她看出来那种情绪应该是惊讶。这种紧要关头,他居然惊讶。难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?她心下一沉,不觉有些慌乱。

“垫着!”她重复道,音调挑得很高,想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心虚。

身下人紧紧闭上双眼,一动不动。不知道为什么,笙枉觉得他似乎是在忍笑。此时须得先发制人。笙枉随即瞪起眼,伸手捏住他的下颌,笑道:“雏儿吧,你这样的雏儿,本姑娘见得多了。”

紧接着她愣是将白布塞到了运生臀下,紧接着就该正事了。

“来啊!”她趾高气扬地命令他,他依旧双眼禁闭,动也不动。她气急了用手撑着去扒开他的眼,他终于睁开眼,看着笙枉,嘴角微微扬起——他竟然真的笑出来了。

其实这虚弱的一笑很是有些凄弱之美,但落在笙枉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讽刺。

“快啊!”如果身下人不动,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。笙枉额头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,她的心虚已经难以掩饰。

运生笑意愈浓。

“气死我了!”笙枉悲叫一声,终于内心崩溃,翻倒在了床上。

第二天清晨,笙枉一起床就赶紧出门,随便挑上一个丫头,吩咐她去山下城里买本春宫图来。

小丫头挠挠脑袋,犯了难:“这……”

“这什么这,快去!”

打发走了小丫头,笙枉又回到房里。运生穿着亵衣,病恹恹地闭眼歪坐在凳子上,半个身子倚着墙。屋里还有几个人正忙着把墙上、桌上的红布、红字撤下去。红布掀开的一刹那,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道金光,长桌的对角赫然浅刻着一条气势磅礴的五爪金龙。

运生隔着眼皮都感觉被金光刺到了,不自觉地皱了皱眉。

紧接着几个姑娘各端着一托盘,袅袅婷婷进门:“请家主夫君更衣。”

运生未动。

“放桌子上,下去吧。”笙枉点点头。

“是。”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退了出去。

笙枉上前拿起衣服,抖开,是一件轻薄的素色凤纹斜襟长袍。再抖,又掉出一块墨色的短小披肩来。

“换上!”她命令运生。

运生睁开眼,虚弱地摇摇头,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出一行字:你到底是谁?

这么傻的问题,笙枉感觉很是好笑,但是她没笑,笑太不严肃,没有威严。于是她也干脆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回答:我是你娘子,姚家的家主,笙枉。

虽然是写在桌子上,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指头落下的每一笔的轻重缓急,都颇有章法,非饱读诗书不可得。运生有些诧异,回道:你既是识字能书,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,却为何要落草为寇?

笙枉瞥一眼桌上的金龙,轻蔑地一笑:“你亦是饱读诗书,识字能书,如今不也只是个草寇的夫君?”

运生一时间竟无言以对。笙枉挑眉道:“快点儿把衣裳换上。”说完,她扬长而去。

一晃十多天过去了,笙枉和运生日日同榻而眠,但只是同榻而已,因为她一直没能等到她要的春宫图。

出去买图的小丫头丢了。派人去找过了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就像她当年一样。

又过了三个月,运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,情绪也很平稳,虽然不怎么愿意搭理这里的人,但是出于礼貌总是会笑笑,似乎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后养成的本能。

反而对于那个小丫头,笙枉开始有些紧张,因为她心里清楚有的时候人丟了怎么找都找不到,有很大可能是她不想被人找到。如果一个人不想被找到,那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一盘棋,于是乎她开始找想办法去了解这个小丫头之前的背景。

这一查就花了好几天,出乎意料,结果是没有任何背景。

笙枉招的姑娘都是无家可归的人,当年一个个在苦地方淘出来的,没有名字的,都是笙枉给起了名字,名字和户籍都登在抢来的空白册子上。结果,所有有名字的人一个都不少。

那个丫头应该本就不属于这里,她肯定是有问题。

出了一个叛徒,很有可能就会把她酝酿多年的计划全盘打乱,她现在不得不重新梳理某些事。

这一夜,吹灭蜡烛,她睡里,运生睡外。笙枉躺在床榻上,人虽不动,但脑子里却泡在各种杂七杂八的头绪里。难眠的夜,闭着眼,却半点儿睡意也无。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,她感觉身边人动了动。

门闩响动,紧接着响起姑娘的声音:“家主夫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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